云南省怒江州福贡县江西移民安置点航拍。 莫少扬 摄

2020年9月11日,怒江福贡供电局工作人员在扶贫车间开展用电检查。 陈铸亮 摄

怒江州脱贫攻坚任务重、时间紧。图为怒江供电局扶贫队员黄帮飞在脱贫出列倒计时板上写下挂牌记录倒计时100天。 李鸽飞 摄

2019年9月21日,施工人员在怒江州兰坪县福坪光伏发电现场紧张施工。 陈铸亮 摄

9月10日晚,在云南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福贡县江西移民安置点附近的广场,近千人围坐观看台上的民族歌舞表演。傈僳族姑娘成丽美坐在怒江江畔听着歌声,她马上就要到广东珠海打工,闯荡新的生活。

2019年,怒江美丽公路通车,出去的人多了,进来的人也多了;路上偶尔有快递物流车开过,把山里的土特产送出去;山上依然有人,村民在草果园、花椒地忙碌着;一些搬到山下公路边的村寨正在修建民宿、农家乐……怒江州扶贫办副主任董郁程慨叹:“我们怒江10万名贫困群众已经搬下大山,走向更广阔处,日子将越来越红火。”

下山,10万贫困群众搬进新家

9月10日,云南电网公司怒江泸水供电局派驻怒江州泸水市洛本卓白族乡托拖村的扶贫工作队员刘宗奎、黄帮飞带记者到托拖村妹初登村民小组看易地扶贫搬迁旧址。

从山脚下的村委会开车到村口用了半个多小时,拐了近百个弯到达山脚,我们下车步行20多分钟才到妹初登村民小组。

2000年以前,山里多是篾笆房和木板房,它们就像山间的小岛,星罗棋布。房子上面覆盖漏雨透风且易腐坏的竹编席子或拼接木板,后来虽然用了石棉瓦等新材料,但房子背后还要靠木头支撑。

刘宗奎自2016年驻村以来,到妹初登不下百次,为的就是说服村民下山,搬进好房子,过上好生活。

据史料记载,历史上怒江两岸崇山绵亘,林木种类繁多。直到20世纪80年代,怒江峡谷仍然有大量的原始森林。咆哮的怒江常常只闻其声,要到眼前才看得见其湍急的水流。在村村通硬化路之前,村民只能在靠近江岸的地方勉强找到进入大峡谷腹地的通道,经过异常艰难的攀登进入村寨。

怒江州98%以上的面积是高山峡谷,坡度在25度以上耕地占总耕地面积70%。妹初登村民一年四季只能从高山陡谷或崖头上的土地里刨食。在被绝壁托举在云端的土地上,村民在稍平整处种苞谷,见缝插针地种植豆类。这无法满足一年的口粮,他们还得选择采集野菜、渔猎等近乎原始的生活方式。

至于山外人习以为常的商品经济观念,直到2000年大多数村民还没有概念。董郁程讲起一个故事:“2000年前,一些村民不好意思卖鸡,便把鸡绑起来拴在树边,路人看到了随便给一点钱,用石头压好。藏在树林里的村民等人走远了才把钱拿走。”

更重要的是,山里物资匮乏,没有什么可卖。直到2000年,福贡县周围山上,还有妇女从村寨背一捆柴到山脚下卖掉。来回步行七八个小时,最多赚五块钱。

只要传统生活方式不发生彻底的改变,就会一直缺乏商品消费需要的金钱。说服村民搬下山,改变传统生产、生活方式是最好的选择。

刘宗奎起初总是吃闭门羹。“吃了就吃了,下次再去。”

他拿着山下住宅楼、学校、医院的图片给村民们看,一遍又一遍地用政府的政策以及真实的美好生活图景来劝说他们。最终打动村民的是:娃娃读书、老人就医方便,未来生活有多种选择。怒江山高坡陡、险壑纵横的地方,走路、种地、上山找柴火、打猪草很容易摔成骨折。村里的一些小孩感冒发烧因路途遥远无法得到及时治疗,落下终身残疾。“在这样的现实面前,当村民们意识到山下有真正的好生活时,就愿意搬下去了。”刘宗奎说。

2020年5月9日,随着福贡县最后一批贫困户计738人搬迁入住县城江西安置点,怒江州易地扶贫搬迁工作实现了清零目标。10万名贫困群众搬出大山,迁入新居,开启新生活。

有活干,在家门口上班致富

如果说一个人的搬迁,是生活方式的改变,10万人的搬迁,则是生产力的重塑。搬下山来,还得好好生活。

怒江州泸水市副市长刘祖元认为,易地扶贫搬迁解决了一方水土养不好一方人问题,是“三区三州”深度贫困地区跨越式发展的根本途径。但下山是方式,脱贫才是目的,后续扶持关键靠就业。

为此,怒江州政府制定了《怒江州易地扶贫搬迁后续扶持工作实施意见》《关于做好当前全州易地扶贫搬迁“稳得住”18项重点工作通知》等一系列政策措施。通过加强政企合作,鼓励引导涉农企业、农业龙头企业积极发展特色生态种植、养殖业,吸纳搬迁群众,特别是年纪偏大、无技术搬迁户到企业就业。

怒江从福贡县穿城而过,新城与老城由桥连接。新城的房子多是易地扶贫安置点,配套设施应有尽有。小区附近有各种扶贫车间,周边公告栏贴着各种招工广告,招聘单位多来自广东、浙江。

坡楞夺和恰碧才是一对夫妻,今年5月刚从腊母甲村搬到县城江西移民安置点。夫妻俩都在扶贫车间做棒球,做一个工酬两块五毛钱。两人合起来一天能做近50个,加起来一个月有约3000元的收入。家里的一个女儿初中毕业后靠打工赚钱,加上政府的稳岗补贴等,一年家庭收入近5万元。

中午12时,坡楞夺和恰碧才准时下班回家做午饭。家里的电视、电热水器、电饭锅、桌子、床等都是政府、企业赠予的,他们自己购置了洗衣机、消毒柜以及一套新沙发。“易地扶贫搬迁户每个月可享受15度的免费电,电费也不高,我们已经习惯了每天洗衣、给碗筷消毒。”恰碧才说。

棒球扶贫车间还有一位“明星”员工格里才。别人一天做20个棒球,他能做40个。格里才是哑巴,不会说话,但会写字。棒球上红色的线都是一针针缝出来,如果走神,针容易扎到手。他比划着表达,虽然这份工作辛苦,但只要有活干,日子就有希望。

这个扶贫车间由珠海的一家企业建设。棒球经检验合格后,将全部运到广东,最后出口至欧美国家以及韩国、日本等亚洲国家。

据统计,截至目前,怒江州已建成91个扶贫车间,让部分搬迁群众实现“楼上居住,楼下就业”。培育新型农业经营主体987个,带动建档立卡户5.86万户23.5万人增收脱贫。

正如武汉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主任贺雪峰分析,只要能在城市找到高收入的就业机会,农民会毫不犹豫地进城去。从山上搬迁到城里的村民有了体面的居所,有了稳定就业与社会保障,才会在城里真正安下心来。

未来,还有无数种可能

脱贫,带来的不仅仅是物质生活的改变,更深层次的改变是人的思想、观念,以及由此带来的无数种可能的发展机会。

在怒江,傈僳族、怒族等都是“直过民族”,直过区人口占全州总人口的62%。如今,地理的便捷、交流的频繁、资源的汇聚,给“一步跨千年”的贫困群众带来新的眼界、知识,人的种种可能都被激活了。

在棒球扶贫车间工作的新四妮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她一个人带着儿子住在政府分的安置房。“前夫酗酒、赌钱、打我,原谅了他很多次还是改不了,最后只有离婚。如果我还在山上,生活会很难,根本不敢想离婚。”现在,新四妮凭着自己的双手就能供养家庭。

在托拖村新村,党支部书记孔根材正和村民们忙着拾掇新民宿。托拖新村新建了一批民宿、农家乐,今年年底就要开业,村民有望收获首笔村集体经济收入。“现在用电很稳定,我们正在建设旅游示范村,还要申请变压器扩容。”孔根材说。

在福贡县腊母甲村,还可以看到易地扶贫搬迁户留下的生产用房。苦四妞的父亲有时回到山上,摘点玉米、栗子、核桃。福贡供电局派驻腊母甲村的扶贫队员封志明说,村里正在筹划引进桔树集体种植,收益将分给村民。

搬下山来,不仅要让大家口袋鼓起来,还要让生活丰富起来。怒江州各地通过各种各样的文化、体育活动帮助村民适应城里的生活。今年7月以来,福贡县江西易地扶贫搬迁安置点每天都有文艺演出,高峰期有3000人观看。小区广场上举办的篮球比赛,同样围观者众,甚至山上的村民也会下山凑热闹。

百年前,清政府对怒江下断言:怒江地险民悍,无甚出产,仍听其为部落。现在,怒江仍然是那个怒江,但变化翻天覆地。经动态监测,目前,怒江州建档立卡贫困人口全部达到“两不愁三保障”脱贫标准,实现从区域性深度贫困到整体脱贫的千年跨越。

“脱贫只是第一步,更好的日子还在后头”。怒江人民幸福的日子以后会多如山上的树叶儿,数也数不清。

南网传媒全媒体记者 刘杰 佘慧萍 通讯员 陈铸亮 张大平 殷浩钦

>>记者手记

怒江人的路

法国人亨利·奥尔良在百年前出版的《云南游记:从东京湾到印度》里这样写当年的怒江:景物溪流大树藤桥以及隐蔽的小路都让我回忆起曾读过的有关南美旅行的描写。差一点我就觉得自己是遭遇南美野人了。他们像蛇一样匍匐爬行,像鸟儿鸣叫一样叽喳说话。

过了百年,再看这段话,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但最大的变化还是发生在最近的十年。

在2000年前后怒江拍摄的图片里,百姓仍然囚首跣足,从山上到山下走一天的路程,农妇背着砍好的柴下山赶街能得5块钱;摄影师进山能找到说汉话的留守山民很少。到2005年的图片里,山民穿鞋的已经很多,路、电、网等日益完善的基础设施改变了当地人。这种改变是细微又深入骨髓的。

比如有了发达的通信和坚强的电网,老百姓就可以通过电视接收外部的信息。有了电,便不用终日蹲守在火塘边烧火做饭,用上洗衣机,人的双手也从洗衣服等琐事中解放出来。山民的生活从一种事事依赖自然、手工的状态过渡到现代生活方式。

对于这样的改变,老百姓是高兴的。事实上,山上的生活真的非常艰苦,就像野生动物谋生。怒江索道医生邓前堆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提到自己最想精进的医术是外科里骨折复位法。因为村民在这里生活,干农活都可能从陡坡上滚下,眼睛、肋骨会遭到各种难以想到的灾难,有时可能是毁灭性的。

在这样的事实面前,如果山下有更好的出路,山民是愿意搬下来的。其实,无论傈僳族还是怒族,都是迁徙的民族。尤其傈僳族,从河湟谷地一路南迁,越过澜沧江,翻过碧罗雪山,不停往南。

傈僳人葬礼上会唱指路歌:翻过碧罗雪山往东走一程,就到澜沧江边,再从澜沧江顺江北上,就到达山格拉地方,你就会看见阿祖阿爷在的地方,阿祖阿爷会来接你,记住,别走错了路,别走迷了路。

现在,这个千年迁徙的民族并没有停下脚下的步伐。从山上到山下。从怒江到东部。从东部到世界。怒江人的路,就像奔腾不息的怒江,一路向前,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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