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4月2日,特斯拉宣布其一季度交付量约为38.7万辆,同比下降8.5%。同月15日特斯拉宣布将裁员,幅度超过10%,受影响的员工将超过1.4万人。特斯拉是全球汽车电动化的领头羊,也是世界能源低碳转型的象征之一。特斯拉受挫是近期全球能源转型变奏这个大拼图中的一小块。

世界能源转型出现波折

2022年2月俄乌冲突爆发之后,西方国家尤其是欧洲国家政府对能源安全的重视程度大幅提升。尽管欧洲各国政府仍致力于推进气候治理和能源转型,但下调了目标。比如,2023年3月欧盟理事会批准一项法规,决定从2035年起禁售会导致碳排放的新的燃油轿车和小型客货车,但使用碳中性燃料的新燃油车有望在2035年后继续销售,从而为传统内燃机汽车网开一面;同年9月,英国首相苏纳克宣布把汽油、柴油新车禁售时间从2030年推迟到2035年。在企业层面也出现了明显变化。比如,俄乌冲突爆发前,bp、壳牌等欧洲大能源公司均提出了雄心勃勃的能源转型目标,并引领了世界企业减碳潮流。但是,近两年它们陆续承认前些年的能源转型宏愿难以实现,并相应下调了其目标。

美国的气候政策也明显回撤。2021年成为美国总统后,拜登曾推出一系列颇具抱负的气候治理政策,因此被称为“气候总统”。然而,最近出于竞选连任的考虑,拜登对其气候政策进行了调整。2024年3月拜登政府推出汽车尾气排放限制规定,要求2027年款车型的二氧化碳尾气排放量上限为每英里170克,到2032年降为85克。因为和一年前的原计划相比,减排要求明显放宽,所以新规发布后美国传统汽车制造商欢欣鼓舞。美国是世界最大的石油消费国,其汽车碳排放要求的放宽将对美国和世界石油消费和碳排放的前景产生重要影响。

能源转型为何受阻?

近两年世界能源转型受阻,近因是俄乌冲突爆发后全球能源安全形势的紧张。但是,它还有更深层的原因。从现实角度看,能源转型出现波折,有经济、技术等多方面的原因。而从历史角度看,它也有一定的必然性。

经济、技术等方面的劣势影响了低碳能源的吸引力。低碳化是中国和世界能源发展的方向。然而,目前与高碳能源及相关产品相比,低碳能源及相关产品在经济和技术等方面的竞争劣势依然明显。比如,风光电因其波动性、随机性、间歇性强,且储能困难,被较多人视为垃圾电,而煤电则不存在这些问题。又如,与铅酸、镍镉等老式电池相比,锂电池进步明显。尽管如此,迄今先进锂电池的能量密度只有300Wh/kg左右,大约相当于汽、柴油的3%—4%。因此,一辆汽油车的油箱里只需有几十升(重量为几十千克)油,就可以行驶几百甚至上千公里,而一辆纯电动汽车即使搭载了500千克甚至更重的锂电池,往往也难以满足长途旅行的需要。目前低碳能源及相关产品的经济、技术等劣势依然比较明显,不可避免会影响能源低碳转型的进程。

研究世界能源史也可以帮助我们理解能源转型的变奏。人类历史上发生过多次能源转型,比如人们从主要使用薪柴来取暖转变为主要使用煤炭和天然气,又如从使用煤炭做轮船、火车等交通运输工具的燃料转变为用石油驱动交通工具。但是,能源转型的过程往往比较漫长,通常经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另外,转型多次受制于技术瓶颈,只是在出现关键的技术突破后,能源转型才得以加速实现。比如,人们曾长期使用木炭作为炼铁燃料,然而木炭的能量密度太低。煤烧起来更带劲,但在替代木炭作为炼铁燃料方面,煤炭曾经遇到技术障碍:煤炭含硫等杂质,而当杂质渗入铁后,铁会变得易碎。这个技术难题只是在18世纪初英国人亚伯拉罕•达比发明了炼焦技术后,才得到解决。达比在低氧条件下在窑中烘烤煤炭,从而从煤炭中排除硫等杂质。炼焦技术发明后,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煤炭大规模替代木炭作为金属冶炼燃料。同样,在19世纪晚期内燃机被发明前,石油的使用主要限于照明和润滑,用量有限。而在内燃机问世并大规模用于驱动汽车、轮船、飞机等交通工具后,石油才被赋予更加重要的用途——交通运输燃料,并在20世纪60年代取代煤炭成为世界“能源之王”。

能源转型应主要是竞赛而非斗争

为有效应对气候变化,需要加快推进能源替代。然而,近期欧美等国家能源转型的变奏启示我们,转型应该主要是竞赛而不是斗争。

能源转型可以被看作是两支队伍的长途比赛。一支队伍是低碳能源,另一支队伍是高碳能源。在长时间的竞赛中,有的人加入高碳能源的队伍,而更多的人加入了低碳能源的队伍。结果,虽然在比赛开始时低碳能源队伍还很单薄,但当到达比赛终点时,它变得比高碳能源队伍更加壮大。相反,能源转型不应该被看作是一场拳击比赛或其他对抗性活动,因为它不应该意味着高碳能源需要被低碳能源打倒在地,且被踏上一只脚。

在对能源现实的解释能力方面,能源竞赛观念明显比能源斗争观高出一筹。

能源斗争观念固然有其可取之处,但是它无助于人们理解和接受复杂的能源现实,包括“能源逆替代”的现实。在部分环保主义者看来,正确的能源替代应该是低碳能源对高碳能源的替代,反过来高碳能源替代低碳能源的“逆替代”不应该被允许。这种观点无法解释近年来在新能源汽车领域插电式混合动力汽车对纯电动汽车市场份额的侵蚀。持这种观点的人也不能接受无论出于什么考虑(比如为风光电等新能源项目提供配套)而新建煤电厂。

相比之下,能源竞赛观念能更好地解释能源转型的复杂历程。它既能解释前些年世界能源低碳转型的狂飙猛进,也能解释目前能源转型的放缓:2015年在巴黎举行了第21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之后至2022年,主要在欧洲国家政府的推动下,包括金融界、产业界在内的许多力量加入低碳转型阵营。能源转型的队伍快速壮大,速度明显加快。然而,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后,世界能源领域出现剧烈震荡,包括欧洲各国在内的许多国家遭遇当头棒喝,对能源安全问题给予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导致在许多人继续加入低碳能源阵营的同时,一些人从现实考虑出发加入了高碳能源的阵营,甚至从低碳阵营转投高碳阵营。结果,两个阵营的力量对比发生了微妙变化,高碳能源阵营势力相对变强,同时世界能源格局变得更加复杂。

推进能源转型,行稳致远是关键

为了继续推进能源低碳转型,中国和世界需要做大量艰苦细致的工作,且需坚守一些基本原则:

首先,需要始终清醒地认识到能源转型必定会是一个长期复杂的过程。从应对气候变化、发展循环经济等综合考虑出发,能源转型必须推进下去。但是,从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和能源竞赛的复杂性等角度看,能源转型的过程不会一帆风顺,更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

其次,要行稳。在推进能源低碳转型的过程中,需要高度重视能源现实,保证能源安全和能源转型的可持续性。这既是对当前和今后世界各国民众尤其是弱势群体基本福祉的尊重,也是能源转型持久推进所必需。相反,脱离实际的能源低碳转型会严重损害各国民众对转型的支持,从而使转型难以持续推进。

最后,要致远。要持续努力,通过各种方式帮助低碳能源在漫长的能源竞赛中逐渐占据优势。因为经济和技术竞争力是确保能源低碳转型可持续推进和获得最终成功的关键,所以世界各国的政府和企业需要持续增加能源低碳化方面的人财物力投入,不断提升低碳能源的经济、技术竞争力。

 文/王海滨

作者系中化能源股份有限公司正高级经济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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